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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雅安日报》记者 黄伟
编者按:
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些地方如同文明的芯片,以惊人的密度存储着民族记忆的密码。
芦山——这座静卧于青衣江畔的川西小城,正是这样的存在。从5400万年前游弋在始新世湖泽的中华骨舌鱼,到三国时期姜维屯兵留下的“胆大如斗”传说;从郭沫若盛赞“僻地竞尔雄”的汉代石雕,到茶马古道上多元文明交融的陶片,这里的地层如同时间的折叠屏,将史前生态、边疆经略、民族融合的史诗层层叠压。
本报推出“芦山文化密码——千年古县的历史回响与当代新生”系列报道,解码芦山2000余年的历史文脉与文明厚度。
汉姜侯祠
一条鱼游过5400万年,一具石棺深埋1700年,一座城在岁月长河中守护着蜀汉精魂。
走进芦山这座汉代文物之乡,从中华骨舌鱼鳞片上读取的古生态系统,到樊敏碑阙558字汉隶记载的西南边疆经略,再到平襄楼前的汉家揖礼……芦山以地质年轮的磅礴,书写着中华文明“僻地竞尔雄”的基因密码。
岩层记史
从史前鱼鳍到丝路文明的悠远长卷
芦山的文明序章,始于5400万年前古生物多样性的馈赠——一块中华骨舌鱼化石以近乎完美的立体形态封存于灰岩中,近圆形的鳞片排列如铠甲,叉形尾鳍展现流线型张力,上颌骨前端特有的“骨舌”构造清晰可辨。
“这是出土于芦山始新世地层的中华骨舌鱼化石,佐证了远古四川盆地水生生态系统的多样性,成为解读古地理环境的‘活字典’。”芦山县博物馆工作人员曾艳介绍,这一发现填补了我国西南地区新生代淡水鱼类化石记录的空白,其模式标本现存于四川省地质博物馆,相关研究成果发表于《古脊椎动物学报》1986年第1期。
青衣江畔的芦山,历史远比想象中悠远。新石器时代,青衣羌人部落在此繁衍生息;夏商时期,这片土地先后属梁州、氐羌地、雍州,成为青衣羌国核心区域;公元前316年,秦惠文王在此设县,开启了长达2300余年的建城史。至秦汉之际,芦山迎来文明大爆发——作为“古青衣羌国腹地”与“蜀汉经略西南的桥头堡”,孕育出王晖石棺、樊敏碑阙等震惊世人的艺术杰作。
如今,芦山县博物馆馆藏文物达9098件,其中一级文物41件、二级文物23件、三级文物389件。尤为瞩目的是,汉代文物多达4000余件,占比44%,使其成为国内汉代文物收藏最集中的县级博物馆之一。从史前生物化石到汉唐陶瓷玉器,从羌人故地遗存到丝路驿站陶片,这座川西小县的地层如同叠压的文明芯片,存储着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基因密码。
汉风铸魂
“一城四国宝”的文明枢纽见证
东汉石兽昂首欲奔,樊敏阙的上空雄鹰刺破苍穹……青衣江畔的芦山,静静守护着汉代文明的璀璨瑰宝。这里被誉为汉代文物之乡,文物之丰富、艺术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它们不仅展现了汉代石刻艺术与建筑形制的独特魅力,更揭示了芦山在军事、宗教、交通中的枢纽地位。
在芦山县东汉石刻馆内,建于建安十年(公元205年)的樊敏碑阙静静矗立。碑文558字汉隶记载着樊敏治理永昌郡(今云南保山)的功绩,揭示出芦山作为“军事人才输出枢纽”的地位;阙身“龙生十子”浮雕融合哀牢夷传说,斗拱层力士托举的肌肉张力与古城门石兽的粗犷造型,共同书写着边疆要塞的尚武之魂。更珍贵的是,碑文末行刻着“石工刘盛字息懆”,郭沫若曾对比王晖石棺与樊敏碑的雕刻风格,推断:“为时相隔仅七年,况于芦山同健在,想此当亦刘家龙!”
“芦山是东汉西南的‘文明路由器’。”芦山县博物馆馆长杨丽姣说,“文物的集中性与独特性,正是其枢纽地位的物质见证。”在军事上,樊敏曾任“领校巴郡太守”与“永昌郡长史”,这位蜀郡青衣人的南疆仕途轨迹,折射出芦山作为军事人才输出地与西南夷控扼要塞的双重角色;古城出土的全国唯一汉代城门石兽,背承门柱、怒目圆睁,正是城防与信仰结合的军事重镇象征。
此外,樊敏阙耳阙的“龙虎座西王母图像”,标志着昆仑神话沿西南通道传入蜀地;摇钱树座上的西王母昆仑神山立体雕刻,武士守卫、虬龙盘踞的造型,见证了中原信仰的地方化重构;王晖石棺“蛇龟相吻”的天地隐喻,展现蜀地生死观念的开放特质。
作为交通咽喉,芦山更是南方丝绸之路的关键节点。樊敏阙“龙生十子”浮雕取材哀牢夷传说,与碑主治理永昌郡的经历互为印证;而茶马古道(芦山段)的国保身份,正是其“川滇缅印走廊枢纽”的千年物证。
如今,芦山县拥有东汉樊敏碑阙及石刻、宋代平襄楼、元代青龙寺大殿、茶马古道(芦山段)4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形成“一县四国保”的罕见格局。当青龙寺大殿的元代斗拱承托起商旅祈愿,当哀牢夷服饰纹样凝固在石刻之上,四件“国保”共同拼出军事控扼、信仰交融、物资流通的枢纽拼图。
芦山东汉石刻馆里的石兽
姜城寄情
三国记忆与千年民俗的血脉延续
走在县城街头,“姜城”二字随处可见。这座县城为何冠以三国将领之名?
谜底藏在历史经纬中。三国时期,蜀汉名将姜维为平定汶山、汉嘉羌乱,驻军汉嘉郡(今芦山),因旧城残破,命军士修筑新城,内为官署、外为民居,史称姜城。此地成为姜维封地及边防要塞,至今芦山县城仍别称姜城。
芦山在蜀汉时期是扼守西南门户的汉嘉郡首府,地理位置举足轻重。姜维驻防于此,不仅因其军事才能,更因他能更好执行诸葛亮“和夷”政策,团结当地羌人。
当地至今流传着“九大碗”宴俗的传说:姜维平定羌乱后驻军芦山县原清源乡向阳村(今安营坝),百姓箪食壶浆相迎,东家献菜、西家献汤,凑成九碗佳肴犒军。这种宴饮形式逐渐演变为婚寿庆典的“九大碗”民俗,一碗一筷间,流淌着跨越千年的拥军情谊。
汉姜古城内的平襄楼,见证着三国传奇的延续。北宋时期,当地人为纪念蜀汉大将军姜维建造了这座三重檐歇山顶建筑。姜维曾在芦山屯兵守边、防御羌人,传说他计败殉国后,魏军剖其腹发现“胆大如斗”,旧部将其胆运回芦山,葬于龙尾山,至今金井阁前仍存“蜀汉大将军平襄侯姜公讳维墓”。
这座古楼成为祭祀姜维的核心场所:自西魏起,官方以“少牢”规格春秋两祭;民间更以农历八月十五(传姜维殉难日)举行“八月彩楼”活动,搭彩楼48座歌舞竞胜,此俗延续千年。从宋代“凌霄汉,鼓声震寰区”的盛况,到清代“四十八台竞胜罢,满城歌舞乐中秋”的热闹,“八月彩楼”成为芦山最具特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事实上,在三国之前,芦山还是“青衣羌国”所在地。据《竹书 纪年》载,公元前361年“瑕阳人自秦道岷山、青衣水来归”,表明青衣水已是沟通岷山与中原的通道。该河因流域内羌族尚青衣着装而得名,秦汉时设“青衣县”(今芦山一带),成为中央政权管理西南边疆的据点;汉代设沈黎郡,后为蜀郡属国都尉驻地,战略价值愈发凸显。
史料记载,东汉顺帝阳嘉二年(133年),青衣王子内附,改青衣县为“汉嘉”,取“嘉得良臣”之意。从秦代“青衣道”、三国“汉嘉郡”,到唐代“卢山”、明代“芦山”,每个名称都是族群迁徙与政权更迭的见证。而民间始终执着称其为姜城,姜维筑城屯兵的记忆,早已融入城市基因。汉姜古城内的汉姜侯祠,明代增建牌坊、仪门及姜维大殿,内供姜维木雕坐像,更强化了姜城的文化符号。
杨丽姣说,从青衣羌国的水畔图腾,到三国姜维的肝胆忠魂,再到芦山的最终定名,每个称谓都是地理与文明交织的密码,承载着2300年族群迁徙、政权更迭与文化叠压的厚重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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