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万象更新。2024年的阳光洒在冬季的雅州大地，温暖而宜人。

雅安冬无严寒、夏无酷暑，不仅游人青睐，连动植物也喜欢在这里扎根——雅安处在四川盆地与青藏高原过渡地带，地形地貌复杂多样，生态环境优良，是第一只大熊猫的科学发现地、命名地和模式标本产地，全国第四次大熊猫调查结果显示,雅安有野生大熊猫340只，有脊椎动物800余种、无脊椎动物数以万计，高等植物3000余种，是全球25个生物多样性保护热点地区之一，被中外生物学家誉为“动植物基因库”。

那么，雅安的“动植物基因库”又是如何形成的？

雅安境内群山高矗，沟壑纵横，动植物种类繁多  李依凡  摄

深谷来庇护

几亿年前，印度板块与亚欧板块猛烈碰撞，青藏高原剧烈抬升，并向东西两端释放压力。在东端，遭到扬子板块的顽强抵抗，大地互相挤压、紧缩，形成大规模的褶皱与断裂。这些褶皱与断裂就是“横断山脉”，位于青藏高原东南部、四川省和云南省的西部，为中国最长、最宽和最典型的南北向山系群体。在700千米宽的范围内，这些褶皱共有七列，七列大山之间是六条大河，俗称“横断七脉六江”，雅安境内的邛崃山和穿越雅安北部的大渡河就在其中。

准确说，横断山脉为横断山系，加上流水不断侵蚀，形成了山高谷深的地形特征。其海拔落差大，垂直地带性分异明显，“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现象极为普遍,造就了区域内生物类群复杂多样。

横断山系绵延起伏的山峰间有深谷相隔，避免了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和第四纪冰川的剧烈影响。当其他地区的生命因为地球的冷暖炎凉而难以存续时，新生代第三纪留下的孑遗动植物藏身于此，躲过了第四纪冰川的袭击，不断演化出新的物种。

横断山域的面积虽然仅占中国陆地国土面积的13.9%，但却是中国乃至全世界生物多样性最丰富、最集中的地区之一，兽类、鸟类和鱼类种类约占中国总数一半以上，是世界十大生物多样性中心之一、全球34个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之一。雅安是这一区域的重要组成部分，境内群山高矗，沟壑纵横，地形地势由东南向西北逐渐升高，海拔由最低的516米升至5793米,最高点与最低点之差达5277米。最低点是亚热带，最高点是终年积雪的寒带永冻带，中间由低到高依次是暖温带、中温带、寒温带、亚寒带，共六个气候带。气候和植被随着海拔升高而变化，从山脚到山顶气候和植被均不相同，故而生长着不同的动植物。

沧海变桑田

几年前，荥经县龙苍沟镇万年村村民杨晓林到家门口的经河边消夏避暑，捡到了几块表面呈蜂窝状的石头。经专家鉴定，该石头为珊瑚化石。

珊瑚只存在于海洋中，珊瑚化石为何现身荥经？

其实，这并不是个例。近年来，在宝兴县发现了大量的海洋生物化石，在天全县发现了恐龙足迹化石。

其实，早在20亿年前，喜马拉雅山脉所在区域是一片汪洋大海，史称古地中海。处于四川盆地与青藏高原过渡地带的雅安，和四川盆地一样，也沉没于海洋中。经过一次又一次强烈的地壳运动和造山运动，四川盆地变成内陆盆地，青藏高原隆起，出现横断山系。

2018年，四川省社科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李后强在雅安文化大讲堂上说：“喜马拉雅山可能是人类起源最早的地区之一，古印度文明、古埃及文明也出现在喜马拉雅山周边。考古发现，早在16万年前的更新世，青藏高原就有古人类活动。”

喜马拉雅山是最早成为陆地的地方之一，陆生生物也在青藏高原发育、演化、形成、扩散。随着青藏高原持续抬高，包括古人类在内的生物不适应高原气候，向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雅安迁移。同时，四川盆地的海洋生物也在不断演化出陆生生物，向山地扩散,从而在雅安汇聚、相遇，造就雅安生物的多样性。

专题片《金丝猴的王国》提到：金丝猴的共同祖先生活在青藏高原，169万年前出现分化，逐渐形成川金丝猴、滇金丝猴、黔金丝猴等类群，而雅安至今依然是川金丝猴的重要分布区。

1979至1981年，四川农业大学教师叶妙荣、傅天佑在汉源县的流沙河（大渡河支流）发现细亚科鱼类新种——稀有鮈鲫。此鱼为我国特有种，仅发现于流沙河以及成都附近的一些小河流中，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稀有鮈鲫与分布在印度、孟加拉、缅甸等处的土著种丹尼鱼类相似。

几十年前，在大渡河石棉段、宝兴河、天全河、大川河等处，均有捕捞布氏哲罗鲑的记录，并在大川河发现布氏哲罗鲑的产卵场，而布氏哲罗鲑一般分布于北纬40度以北的地区。

稀有鮈鲫、布氏哲罗鲑之所以分布于北纬30度的雅安，究其原因是，沧海变桑田，地质演化将曾经与其他地方联通的海洋中的鱼类封堵在雅安，继而分化成适应雅安地理气候的物种。

汉源县流沙河中的稀有鮈鲫

雅雨润万物

在四川版图上，北起绵阳市平武县，南至凉山彝族自治州雷波县，由岷山山脉、邛崃山脉、大相岭至黄茅埂以东的狭长地带构成了“华西雨屏带”。这一地区是一个呈南北走向的狭长地带，东西宽度大约为50至70千米，南北延伸大约为400至450千米。这一地区的年降水量大约在1200毫米至2000毫米之间，超过了我国绝大多数地区，经常阴雨连绵，云雾笼罩，好像总有下不完的雨。“华西雨屏带”的动植物丰富，并具有明显的过渡性，动植物中的西部高原分布类群和东部（或平原、农田）分布类群，在此形成复杂的交汇分布格局。独特的环境为大熊猫提供了最佳的栖息环境，我国60%至70%的大熊猫分布在该区域。

雅安是“华西雨屏带”的中心，被称为“西蜀漏天”。从地形地貌看，雅安西面是二郎山、西北方是夹金山、南面是大相岭，地形呈北、西、南地势高，东面低，形似一个“喇叭口”。从东面来的暖湿气流遇到三面高山的阻挡，从而形成丰富的降雨，汇集形成密布的河网，最后汇集到大渡河、青衣江。

水是生命之源，雅安有“三雅”，滴滴雅雨滋养雅鱼、雅女，也滋养万千生灵。很多生物，如鱼类、两栖动物离不开水域水体，故而降水丰富的地方，也是生物多样丰富的区域。

生物随人走

横断山脉，横断东西，同时也开启南北沟通的孔道。6000多年前，黄河流域的古人类沿着温暖湿润的横断山脉河谷不断南迁。

随着人的迁徙、往来，一些与人有关的动植物，如饲养驯化的动物，种植的花卉、果木、药材，藏身行李中的昆虫等，随之迁移。

历史上，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在雅安交叉叠加，古道纵横，丝路贯通，驿站连连，商旅不断，雅安也成为贸易集散地。

1872年3月，首提“丝绸之路”的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曾经到雅安考察，在其日记中记述了在荥经看到的茶树，“这里的人会让茶树长到十米高，很多山坡都种满茶树”。荥经县目前有10多米高的乔木大叶茶、300多年的小乔木大叶种和众多的灌木茶，有的树龄上百年。李希霍芬看到的“能长到10米的茶树”，应该是大叶种的枇杷茶一类，而雅安本地的茶为小叶种茶，一般为灌木型，最多只能长到3米左右。荥经县新添镇太阳村有20余亩枇杷茶，有的树龄达到200年以上。乾隆年间的《荥经县志》记载：“有枇杷茶高二三丈，叶粗大，土人采嫩芽制茶，以代普洱，味亦差近。”荥经县高大的大叶种茶是原生的，还是因为这里是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的交汇处，被人移植到这里，不得而知。 

在周公山上，生长着一片数百亩的野生茉莉树，有的大树高15米左右，树龄几百年，每年五月初开花，十分壮观。2017年，四川农业大学、省林科院专家对此古树群落进行了认定。结果显示，茉莉树是1700多年前由波斯湾（伊朗）附近引种到中国的，起初在福建一带种植。

野生茉莉何时传入雅安不得而知，但出现在周公山，无疑与雅安是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重要节点有关。

周公山的上野茉莉   杨铧  摄

北纬30度上的雅安藏着太多的神奇。英国植物学家威尔逊先后五次踏入雅安，进行植物标本与种苗采集，从包括雅安在内的中国西部，将大量植物引种到西方。他称“中国是世界园林之母”和“花卉王国”，并感叹：“如果没有早先从中国来的舶来品，我们的园林和花卉资源今天将会是何等可怜！”

杨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