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英90多岁仍坚持野外考察

周毛悬钩子标本，胡秀英1939年采集于宝兴县

毛轴蕨标本，胡秀英1939年7月采集于宝兴县

□杨铧

在植物学领域，有一位被誉为“植物学活百科全书”“凉茶专家”“百草婆婆”的国际著名植物学家胡秀英。她的一生与植物研究结下了深厚情缘，更与雅安这片土地有着一段特殊的故事。

与雅安结缘

深山里的植物探索

1938年，胡秀英从岭南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正值日军侵华。她携母来到四川成都，在华西协合大学生物系教授植物学课程。在此期间，她一边教学，一边开展药用植物研究，内容涵盖植物的遗传、生态系统、分类、形态等，致力于保护与开发自然资源，让人类更好地利用植物资源。

胡秀英深入调查成都等地的中草药市场，购买大量药用植物进行比较分析，还与当地采药人一同深入深山采集考察。她请教诸多著名植物学专家，查阅中国药学辞典，广泛阅览相关研究成果，撰写并发表《成都生草药用植物之研究》。该成果阐述了她在成都药材市场的调研情况，基于药学和植物学理论对中草药进行了综合性分析论述。研究中，她收集2000余份草药标本，鉴定出385种，根据植物学分类划分科目种属，列举常用名称，并简单描述各药的属性及价值。

胡秀英发现成都药材市场上许多来自川西宝兴、天全一带的药材，品种丰富、品相优良、药效显著。此前，法国博物学家阿尔芒·戴维在宝兴发现并命名了珙桐、宝兴杜鹃、宝兴报春花等植物新种，这让胡秀英萌生了到宝兴等地实地考察的念头。

1939年暑期，胡秀英带领几个学生从成都出发，坐汽车沿成雅公路到雅安后，背着行李和标本夹等用品，步行抵达宝兴县城。随后，她与学生沿着宝兴西河的崇山峻岭采集植物标本，还在海拔3000余米的打枪棚（小地名）采集到周毛悬钩子等标本。

在宝兴野外采集一个多月后，胡秀英转战天全进行植物学考察与标本采集。

如今，在中国数字植物标本网可搜索到胡秀英当年在宝兴采集的330余号植物标本、在天全采集的16号植物标本。

值得一提的是，1954年，四川大学的宋滋圃在宝兴采集到一种耳蕨类新种，标本转交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张丽兵、孔宪需研究。她们比对不同标本馆的同类标本发现，宋滋圃采集的蕨类新种，早在1939年胡秀英就在宝兴率先采集到，其采集的标本分别保存在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标本馆、四川大学生物系植物标本室。出于对胡秀英研究中国植物所作贡献的敬重，张丽兵、孔宪需在1995年的《中国植物分类学报》上，将这种蕨类新种命名为秀英耳蕨。这种蕨类植物是我国特有种，仅产于宝兴、天全，生长于海拔1600至2600米的山沟林下湿地。

1997年，国家植物园（北园）研究员兼首席科学家马金双对模式标本采集自天全县的一种卫矛科植物进行命名，为纪念胡秀英对植物学研究的贡献，将其命名为秀英卫矛。

邂逅大熊猫

开启食性研究先河

1939年7月的一天，胡秀英在宝兴开展植物学考察和标本采集时，意外发现了大熊猫的身影。她与学生在密林中看到大熊猫悠然坐在林下，从容取食竹笋、竹子茎叶。约半小时后，饱餐的大熊猫离开，她与学生上前查看大熊猫取食现场，观察记录熊猫的粪便、取食竹子后的残迹等。当时，大熊猫已成为国际明星，在美国动物园展出，并亮相1939年4月的纽约世界博览会。

胡秀英灵机一动，决定研究大熊猫的植物环境与食料。在宝兴野外考察期间，她仔细向当地人了解大熊猫的生活习性和分布范围，搜集西方人猎捕大熊猫的故事。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腻观察记录大熊猫栖息环境的植被特点、植物种类与分布，搜集大熊猫的粪便，了解其食性特点，分析其对不同竹种及不同部位的选择偏好。后来，胡秀英撰写了论文《白熊之植物环境与食料》。

1943年7月，中国科学社第二十三届年会在重庆北碚举行，胡秀英参加年会，并在会上以《白熊之植物环境与食料》为题进行交流，论文摘要刊载于1943年的《读书通讯》第79-80期合刊上。文中提到：“白熊产吾国四川省汶川县与西康省宝兴县，即前清瓦寺穆坪二土司所在地，高至七千至一万呎之山地，时有白熊出没。作者曾先后至二处采集植物标本，因得直接与间接作白熊植物环境与食料之观察。此兽就地取食，嫩笋脆竹，树枝青叶均所嗜食，其中最主要者则为拐棍竹与舌竹。文献皆载，白熊乃食肉兽类中之素食者，且竹为其惟一食料，其实不然，白熊饥饿时，草枝竹木，无所不食，即披肉带筋之骨亦所嗜食。惟因体大肢短，行动迟慢，不便捕掠（其）他动物，故不得不素食耳。”

《白熊之植物环境与食料》是目前可考的学术界关于大熊猫栖息环境、食性研究最早的论文，其食性研究与观察结论，被大熊猫研究专家胡锦矗、夏勒等人证实。

1944年，产自四川的大熊猫“明”在伦敦动物园去世。其后，英国政府通过外交渠道，请求民国政府提供一对熊猫，并提供2个赴英国免费留学的名额，其中第二人选是对大熊猫主食竹子有研究的胡秀英。四川省教育厅受命后，由国立四川大学的马德组织200余人，在汶川搜索6个多月，只捕捉到一只熊猫，最终只有马德一人护送熊猫到英国并进修。

与祖国的一世情缘

拳拳赤子心

1949年，胡秀英在哈佛大学获取博士学位后，本想回国建设新中国，但美国政府不放行，故留在哈佛大学阿诺德树木园从事研究达27年之久，是当时全球仅有的7位从事野外考察的女植物学家之一。她时常背着背囊，翻山涉水，到野外采集植物标本，还访问欧洲、美洲、澳洲、亚洲的大植物标本馆，查看源自中国的植物标本。在美国，她先后获美国科学成就奖、美国生物学优秀工作奖、美国生草药学会颁发的突出成就贡献奖等。

源于对祖国的热爱，胡秀英只研究中国植物。1952年，她撰写的《使用现存美国的文献与数据编著中国植物志》一文获纽约中华基金会所发起“暂居美国的留学生可做什么以建设祖国”之征文比赛第一名。

1953年，她从哈佛大学得到一笔基金，进行“中国植物志”的研究，编著“中国有花植物的索引”和中国植物志的样本“锦葵科”，相关成果的资料后来由访美的中国植物学家带回国内。

为了让中国植物学家获得世界各国植物学研究的资料和信息，胡秀英主动拿出资金为中国植物学者缴付国际植物学会会费。她不仅向中科院植物研究所分享她的研究成果，还自费购买大量文献资料赠送给国内科研机构和学者，而这些研究成果和文献资料，在《中国植物志》的编撰等工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1975年7月，胡秀英以香港居民身份回祖国大陆参观，拜望她青年时代的导师，会见植物学界的许多老朋友，尽可能把世界各国的科学信息传递给当时还比较封闭的国内同行。

1980年，为推动祖国植物科学的发展，胡秀英应邀回国，到15个省份的多所大学作专题学术报告。讲学时，特别从美国购买60万粒西洋参种子，送给黑龙江省植物园，这便是我国东北大量引种美国西洋参的开端。

1957年，胡秀英开始撰写《中华食用植物》。2005年，集48年研究精要的《中华食用植物》，由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

胡秀英百岁高龄仍坚持阅读和开展学术研究，直至生命最后一刻。2012年5月22日，102岁的胡秀英在香港逝世。她的一生，是为植物学事业不懈奋斗的一生，更是对祖国饱含深情的一生。她的贡献和精神将永远被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