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像

黄庭坚（1045年—1105年）以文章、书法著称于世，在文化艺术史上的地位不亚于苏轼。他是宋代洪州分宁（今江西省九江市修水县）人，但他有诸多至亲是雅州（今雅安市）人。其中，雅州第一个进士张訚是黄庭坚的嫡亲姑父。

黄庭坚眉州省亲 曾到访雅州

黄庭坚，字鲁直，号山谷道人，又号涪翁。工诗，为江西诗派的开创人；并擅书法，行、草诸体皆有名。他是“苏门四学士”之一，是中国历史上享有盛誉的文化大咖。但他仕途不顺，曾屡屡受挫。宋绍圣二年（1095年），宋哲宗起用的亲信章惇等人指责黄庭坚在《神宗实录》中写神宗皇帝时“用铁龙爪治河，有同儿戏”等语暗含讥刺，以“诬毁先朝”罪名，将黄庭坚贬为涪州（今重庆市涪陵区）别驾，黔州（今重庆市彭水县）安置，后又移置戎州（今四川省宜宾市）。黄庭坚在西蜀贬所一待就是五年多，直到宋元符三年（1100年），宋徽宗继位，黄庭坚才受命内迁。黄庭坚族弟黄叔敖之孙黄?在其《山谷年谱》中记载：“元符三年庚辰，是岁，山谷在戎州。五月徽考即位，五月复宣德郎监鄂州在城盐税。山谷既得放还，以江涨，未能下峡。七月自戎舟行省其姑于青神。”

黄庭坚在和多人的通信中讲述过他人生中的这件大事。如在《与道微使君手书》中写道：“庭坚五月五日被告复宣义郎，添监鄂州盐税。得不死于贬所，又有俸禄，实已满慰所望。但已江涨，未能下峡，方欲拏舟，一至青神，省张氏家姑，乃渐治舟而东。”又如在《与王观复书三首》中写道：“鲁使君所欲作记，极不敢辞，以既往青神见家姑，欲行，人事宾客，会集衮衮，过日愈不暇，留来人多日，竟未能成。”

王观复即时任阆中（今属南充市）知州王蕃，观复是其字。王蕃官阆中时，多以书尺至戎州，从黄庭坚问学，是黄庭坚的书法弟子，黄庭坚称其穷而不违仁，达而不病义。两人很是谈得来，彼此通信甚多，在另一《答王观复》书信中，黄庭坚对自己的这位姑母介绍得相对具体一些：“某既以江涨未能下瞿唐，遂来青神省家姑。姑年八十，相别五十年，以万里相望之意牵挽，不听某归。先人兄弟唯一人在，又老者，能夺其意？尚此淹留过重九，乃请行耳。”（黄庭坚《山谷老人刀笔》卷十五戎州五）。

黄庭坚说与姑母有五十年没有相见了，加之父亲的兄弟姊妹只有这个姑母在世，因此不忍违背她留自己多住一段时间的想法。

因峡江涨水，黄庭坚无法前往任所就职，于是逆流而上，前往眉州（今眉山市）青神县看望姑母（当时其姑母随次子青神县尉张祉客居青神）。他不仅探望了姑母，拜访了其家人，还接触了大量雅州、眉州一带的文人雅士，留下了不少诗文和书法作品。

这期间黄庭坚还曾到访过雅州。明代杜应芳《续补全蜀艺文志》卷之四十九记载：“文同，梓潼人，以学名世，操韵高洁，常入雅为王潜书‘濯缨亭’。黄庭坚常访张訚于雅。” 曹抡彬《雅州府志》卷三记载：“寒芳楼，州治西，宋黄庭坚访张訚于此，因为之题额，今圮。”

不仅明清时期的四川本地方志中有这种记载，南宋时期王象之在其地理著作《舆地纪胜》中也有相关记载：“寒芳阁，在州城龙兴寺，山谷访张訚少卿，亲为题其额。寺有四经楼，上有二苏墨迹。”

黄庭坚曾到访雅州一事，虽然其本人的诗文并无记载，但宋代文献已有记载，后人杜撰的可能性并不大。此外，他多篇作品涉及雅州人和事，大大丰富了雅州的历史文化。

黄庭坚雅州张氏姑母 是其嫡亲姑母

分宁黄氏是江南望族，黄庭坚的父亲、祖父、曾祖、高祖都是朝廷官员。黄庭坚的祖父黄湜与苏轼、苏辙、曾巩、张载、程颢等人为同榜进士，其座师是欧阳修，官至给事中。黄湜一生育有黄昭、黄襄、黄庶、黄廉、黄羽、黄昉六个儿子，育有几个女儿不得而知，黄庭坚的作品中写过两位姑母，一位是徐氏姑母，另一位就是雅州张氏姑母。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黄庭坚的这位张氏姑母是他的嫡亲姑母，而不是堂姑母。

追溯堂姑母一说的来源，估计是因为清雍正版《四川通志》曾称其为黄庭坚的“族姑”，后来清乾隆版《雅州府志》又沿用了这一说法。这就给后来的人造成了很大误会，因为“族姑”通常情况下是指同一家族的父辈女性，而不指嫡亲的姑母。

分析这两部方志将“家姑”错成“族姑”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其编者并未深入研究黄庭坚的家族成员，不知道“黄廉”其实是黄庭坚的亲叔叔，在编纂时只是依据刻写于雅州芦山县庙中的宋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芦山知县李闳中（有的版本作“徐闳中”）所写的《＜绿菜赞＞跋》，而对其中“江南黄按察讳廉之女弟”一句作了错误解读所致。

笔者推测，他介绍黄庭坚姑母时提及黄廉而不提及黄庶，原因可能有四：一是黄廉比黄庶的官更大，知名度更高，写他更有利读者了解。黄廉历仕宣州司理参军、著作佐郎、司农丞、利州路转运判官、集贤校理、提点河东刑狱、户部郎中、直秘阁提举、左司郎中、起居郎、集贤殿修撰、枢密都承旨、陕西都转运使、给事中，而黄庶只做了几任地方官，四十岁就去世了。二是黄庭坚的姑母与黄廉可能是一母所生，而与黄庶可能是同父异母。三是借此交代黄庭坚的姑母在其兄弟姊妹中的长幼位次，她不仅比黄庭坚的父亲黄庶小，而且比黄庭坚的叔叔黄廉也小。四是宋元祐元年（1086年），“陆师闵茶法为川、陕害”时，宋哲宗曾“遣（黄）廉使蜀按察，至则奏罢其太甚者”（《宋史·列传》卷一百零六），这就是李闳中称其为“黄按察”的由来。其中第四个原因的可能性最大。李闳中这篇跋文是应四川人杨巽的请求而写，因为是刻写在芦山的庙中，读者当然主要也是四川人，而黄廉则是一个对四川做出过很大贡献的人，当时不少人对其耳熟能详，李闳中提及黄廉当然比提及黄庶的表达效果更好。

黄庭坚文章中提及其姑母时均称为“家姑”或“老家姑”。“家姑”显然是不同于“族姑”的一个概念。他在《张子履墓志铭》一文中说得更为明确：“少卿盖三娶，曰胥氏，追封仙居县君；曰钱氏，追封仙源县君；曰黄氏，封长寿县君”“长寿君于某为姑”。这位“少卿”就是雅州进士张訚，张訚官至太常寺少卿，故称；张子履即张訚的儿子张祺；“某”是黄庭坚自指。在此基础上，再来看李闳中《＜绿菜赞＞跋》的介绍：“少卿之室，江南黄按察讳廉之女弟，于山谷老人，姑辈也。”说张氏姑母是黄廉的妹妹，是黄庭坚的姑辈。

黄庭坚姑父张訚 为雅州首个进士

黄庭坚的姑父张訚是雅安历史上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据黄庭坚《张子履墓志铭》记载，张訚先祖原居河南，唐末避乱迁往成都，后来成都又乱，于是再迁至当时的严道县，也就是今天的雅安。

张訚是严道张氏第四代，是雅安历史上的第一个进士。黄庭坚说张訚“一举进士第，前此雅州未有进士，乡里以为荣观”。《张子履墓志铭》记载，张訚中进士后曾任广东韶州知州，最后官至太常寺少卿。太常寺是古代中央机构六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五寺（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之一，是负责礼乐祭祀的重要机构。少卿是太常寺的副长官，在宋代是正四品官职。

《张子履墓志铭》还记载，张訚的父亲张琫被赠与“尚书工部侍郎”衔。按照古代的封荫制度，父或祖所赠之官衔就是其子或孙所任之实职，这就说明张訚还曾任过“尚书工部侍郎”一职。除此之外，我们从李闳中《＜绿菜赞＞跋》可以得知，张訚早年还曾官眉阳（今眉山市）知州。

雅安历史上的第一个进士，并且官至太常寺少卿，这样的人物在雅安的历史上屈指可数，但遗憾的是《宋史》等正史对张訚的记载并不多。方志中，也只有清雍正版《四川通志》中有其小传：“张訚，字子仪，（雅）州人，知眉州，有惠政。妻黄氏，黄庭坚族姑。子履娶史琰，女才而贤，即庭坚《绿菜赞》所云史君炎玉也。次子祉，字介卿，擢进士第，调青神尉。时庭坚居涪州，溯流往见，每器重之云。”清乾隆版《雅州府志》亦有其小传，内容与前者几乎相同，只是将“州人”换成了“郡人”。

笔者经多方努力，也只找到了一篇成文于宋元祐八年（1093年）、刊刻于宋绍圣四年（1097年）的署名“张訚”的《宋真宗御制诗记》（标题亦作《贺兰栖真诗像记》），疑似是雅州张訚所写，从此文作者姓名用字、文章的写作时间和雅州张訚的职业身份看，可能性是有的。

另外，同时代的北宋文学家李廌（1059年—1109年）有《次和答张訚寄灵寿杖》及《次韵答张訚张阁见寄》两首诗，疑似是写给雅州张訚的。李廌与苏轼有深度交往，是“苏门六君子”之一，而雅州张氏也与苏轼家族有较多往来，比如张訚的孙子张大同与苏轼的侄子苏大通是姻亲，张訚的长媳史琰曾在黄庭坚面前力赞苏大通等，因此不排除李廌诗中的张訚即雅州张訚。

周德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