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雅安茶马古道罕见的密密麻麻、很深很深的拐子窝，那些由人类的体力和汗水刻就的艺术震撼人心；这里有雅安古道上最完整规范的古代高速路，路面平整，路坎整齐，匠心独运。这里有石头砌成的龙门子、围墙和房屋。

　　这里的一切都是刻在石头上的艺术。

　　如果想感受雅安茶马古道的历史遗迹，可以去位于天全县始阳镇九十村的古道遗址。在连接始阳和思经乡的毛冈山上，红砂石板铺就一条长达6公里的完整官道。石梯上的拐子窝清晰可见，最深的拐子窝有10厘米深。

　　如果想探寻天全土司的历史踪迹，可以到九十村去看看。条石搭建而成的围墙、条石铺就的院坝，与毛冈山脚的土司石头寨“一脉相承”，打上了深深的“土司烙印”。

　　如果遏制不住用双脚丈量土地的冲动，九十村古道，交通便利，徒步强度较小，无疑是外出行走的最佳线路。古道两边竹林婆娑，远山陡峭的山壁上裸露着灰色的岩石，宛如大自然的丹青画卷。白黄的玉米枯秆突兀地矗立在近乎垂直的山崖，令人过目不忘。

　　但是，这条古道何时建设，有怎样的历史，谁也说不清楚。

　　老屋老墙老梨树

　　1月6日，始阳镇九十村，我们与那条寂寞存世几百年的古道相遇。

　　从天全县城出发，行驶3.5公里后分路朝思经方向右拐，走进一条老屋老墙老梨树

　　河谷乡道，再前行3公里左右，左拐过一座新建的石桥，颠簸2公里的碎石山路，便是九十村。

　　这是前往九十村唯一能通行车辆的道路。

　　我们的第一站是九十村三组，离古道遗址尚有200余米。这里有新兴寺遗址。

　　新兴寺的庙宇规模已不可知，只留下前、中、后三个大殿的地基。90余步石阶将大殿遗址串联起来。石阶的起始，是一个砌着青石板的小平坝，右边有一只踩着石球的石狮子傲然而立。左边是用石块垒起来的小平台，一只石狮子的头部兀立在平台上面，半截身子被淹没在石坎里。一个农家小孩攀坐在石狮子的头部玩耍。

　　布满石狮的枯黄青苔诉说历史的沧桑。当地民间曾有传说，两只石狮子曾被“供活”，下山觅食。被人发现追赶后，又逃回原地，隐入石身。

　　石狮子的后面有碑，碑上记载有该寺相关的文字，但因年代久远，字迹模糊不清。从残存的碑文推断，寺庙大约建于（或复建于）清康熙28年。沿石阶而上，庙宇地基依稀可见，由此可推断当年庙宇香火鼎盛，规模宏大。

　　石阶起始的左边，尚有保存相对完好的条石围墙。墙柱为四方，高2米左右，两边开有凹槽；墙柱之间，6块高35厘米左右、长1米左右的条石从低到高依次镶嵌于凹槽内——这是典型的天全“石头寨”围墙建造风格。门笼还在，和围墙、悬挂在屋檐下的金黄玉米、背着孙孙的老人形成一幅有历史寓意的生活写意画。

　　有棵老梨树依墙而生长，树枝枯黄，但健壮的根系已让围墙最低的一块条石断裂。老梨树树冠也曾茂密、阔大。十几年前，院内的住户因新修一间房屋，将树冠树枝砍去。如果春回大地、气候湿润，围墙和梨树上应该生长着浓绿的青苔，房前屋后的小草也是绿意盎然的。

　　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老屋、老墙、老树的历史了，即便是村里最老的老人也只能推测，“起码几百年了哇。”

　　古碑古景古官道

　　现存古道位于始阳镇范家村和九十村之间的毛冈山。总体呈南北走向，全长约6公里，古道九十村段尚保留有规则的条石路面，宽1.2至1.5米，保存完好。

　　在古道的尽头立有古碑，碑有顶。据全国第二次文物普查时的记载：该石碑东南向西北座向，红砂石质，碑高3.5米、宽1.7米。

　　古碑正面用小篆刻有“重修新兴寺路梯蹬碑记”、二龙戏珠等文图。碑面有文字上千字，因风化，无法全部辨认。

　　从碑文仅存的字依稀可猜测出古道的历史：“赐进士第中宪大夫陕西按察使古洪莱山杨仲琼撰”“夹江儒学贡士会江高岳书”“主盟招讨使昭勇将军XX高继光”“嘉靖二十一年岁次壬寅秋八月”。

　　石碑的背面依稀可见一些名字。估计，碑文除介绍当时重修道路的情况外，还镌刻了出钱出力支持修路人的名字。

　　古道的石阶是谁人主持铺就的呢？从碑文看，应是明朝天全土司高继光修建。

　　但在当地人口中，该古道是当地地主刘范氏修建。中间还有个故事：刘范氏家境殷实。据传，她有一个儿子，是几代单传。她的儿子曾被土匪抢上山，刘范氏托人疏通关节，找到山寨王，用等同于儿子体重的白银赎回儿子。不料儿子因受惊过度，回家后卧病不起，不久便夭折于人世。丧子之痛让刘范氏觉得钱财无用，便自己出资，组织当地村民修建了古道。

　　但刘范氏生卒不详，只能估摸是清末时期人。大约在民国17年，刘范氏家突发大火，整个庄园付之一炬，盛极一时的刘范氏家族也从此没落。

　　从石碑处而下，便是古道遗址。古道开始便是188步保存完好的红砂条石，条石1.3米长、0.35米厚。石梯的两侧，还有方条石固定，有常绿植物依附在上面。台阶条石上，大大小小的拐子窝常见，拐子窝圆滑、平整，最深的有10厘米。而一些稍厚的石阶上，还开有“凹脚蹬”，容一脚踩在里面，方便上石阶。

　　古道旁边竹林婆娑，阳光透过竹叶洒在条石上，增加了一抹亮色。走在古道，不见高楼大厦、不闻汽车轰鸣，只有远处的青瓦红砖点缀山间，恍若穿越历史。

　　沿梯而下，古道依山势有一凹处。古道的一边用块石垒有一段长长的护坎。每年夏季的时候，山溪暴涨，护坎可将溪水引入灌溉沟，确保山下的良田不被冲毁，也让良田有水灌溉。

　　在古道的一侧，还有一段段垒有80厘米左右高的平整石台。当地人将这些平整石台称为“懒歇脚”。背夫从这里过，不用下拐，直接将背夹子放在“懒歇脚”上即可。古道上，还曾有茶馆、旅店，供背夫们休息过夜，但如今已不可寻。

　　现存的古道，连接着山一边的范家村，而范家村与位于破磷村的“石头寨”一河之隔。

　　九十村之名，也与古道有关。九十村原名九十步村，更早的时候则为九石步村。据说是因古道上一块巨石，开凿出来，刚好九步石阶，村子由此得名，后不断简化而名九十村。这块开凿着九步石阶的巨石至今还在，但因被荒草掩盖和位处悬崖边，我们没有见到它。

　　古道不语，它的“秘密”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但古道上密密麻麻一个又一个的拐子窝，一阶又一阶的条石台阶无不记录着一个个故事、一段段历史。在中国古代，道路承载着深厚的历史文化记忆，是古诗词中常用来抒发离别情怀与征途感慨的象征。同时，道路作为国家政治、经济、军事命脉的重要角色，数千年来也一直未变。

　　石寨石墙石传统

　　探访完古道，我们又来到了破磷村石头寨，试图寻找古道和石头寨的联系。

　　破磷石头多，石头虽然不会说话，但它会用响声回应行人的脚步。破磷最有名的“石头”要数始建于明代嘉石寨石墙石传统

　　靖二十三年（公元1544年）的石牌坊——西湖胜景，牌坊面向东北，抹角方柱，这就是抱围石。中门前刻有楷书“西湖胜景”，后背刻楷书“父子忠良”，横额上下为双龙双凤图案。

　　这是天全六番招讨司正招讨将军高继光书立，为全雅安市唯一保存完整的明代石牌坊。而“高继光”这个名字，也让石寨和古道联系起来。

　　石头寨的房屋围墙与九十村围墙一脉相承，都是条石镶嵌石柱。但石头寨是一部“石头上的历史”，一本“石头上的艺术”。石头寨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是既可在此繁衍生息，又可躲避匪患的隐蔽之地。石头寨内的城墙并不高，厚大约七八十厘米，但十分坚固。尤其令人称奇的是主墙里面墙中有墙、九曲回旋，人入其中，如走进迷宫。传说由土司部将中有一位精通术数和奇门遁甲的高人设计而造。

　　石门石壁石柱礅，在一座四合院老宅内，一个大天井，天井边上摆着一口大大的太平缸，水缸里面盛满水——这口重得挪不动位置的大水缸里，映着蓝天和白云，映着过去和现在，只是转瞬即逝。

　　高继光、石头寨、九十村、古官道，他们有什么联系？如同大水缸映照的影像，已经不可探寻。但祖先的汗水已经滴在石头上，梦想融在石头上，传统化入血液，代代石头寨、九十村人的血脉中已经少不了石头。

　　在石头寨、九十村，即便是修了新房，房前的院坝还是条石铺就；户与户之间的间隔墙也是石头垒成；田地之间的老城墙成了天然的分界线。老人“仙去”，一个条石铸成的墓碑也必不可少……

　　石头寨、九十村人走过石道、石墙，穿过石门笼，走进石院坝，也走过了属于自己的那段历史……

　　记者舒玮高晓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