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探源:大熊猫古名新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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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2-10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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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2-10 雅安日报)
  编者按:
  雅安是世界上第一只大熊猫模式标本的发现地,自从阿尔芒·戴维将这一深山的精灵带到文明世界,大熊猫就一直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熊猫是雅安的瑰宝,熊猫是雅安带给世界 的名片,雅安因为熊猫而名扬天下。2006年,雅安的大熊猫栖息地更是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熊猫再一次为雅安带来无上的殊荣。
  大熊猫在历史上是怎么被我们的先人命名的?大熊猫的命名产生了哪些误区?我们在熊猫的古名称呼上受到哪些误导?原雅安市副市长、熊猫文化的倡导者、研究者孙前先生本着 对科学的认真态度、本着对熊猫故乡雅安的热爱,搜罗古籍,埋头钻研,为我们拨开层层历史迷雾,献上这篇惊世之作。在此,《西康周末》第一时间为读者奉上孙先生这篇长达两万 字的呕血力作。
  半个世纪的争论
  在中国,对大熊猫文明进程的考证,是从对它古名称变异的历史开始的,分为三个时段进行。
  始作俑者是鲁迅先生的胞弟,中国著名生物学家、文化名人周建人先生。1956年,周先生发表了一篇题为《关于熊猫》的散文,收录在中国作家协会编的《散文小品选》中。 作者从北京西郊动物园看熊猫升发开去,宣传评议生物界的一些常识。其中有一段讲,“《辞源》的编者、读书极广博的傅运森先生曾经对我说过,古时候所谓‘貔貅’,大概便是指 这动物。他说时虽没有十分断定,但这里不妨记一笔”。先生的一句“大概便是”、“没有十分断定”、“不妨记一笔”,引领了中国以至世界半个世纪的貔貅热。
  第二阶段的领军人物,是有“熊猫教父”之称的胡锦矗教授。他在最近出版的新书《追踪大熊猫的岁月》中说:“早在1963年我参加四川省志有关动物编写和以后 1974年组建珍稀动物调查队、考察前培训讲课时,我就开始追踪书海中的大熊猫。”另有一些资深熊猫研究专家也参与其中。
  第三阶段是近二十年来,新生代的大熊猫科研人员,文艺爱好者、影视工作者的投入,但多是在前段工作的基础上进行一些修补性工作,转录居多。
  最近几年,因为在熊猫故乡雅安工作,推出大熊猫文化品牌成了我责无旁贷的主要工作之一,因此拼命看书、广泛涉猎、校勘典籍、请教专家,使我对大熊猫古名称的演变过程有 了日益清晰的理解。时下,对熊猫名称嬗变的认识,存在极大误区,已经或正在造成对地理学、动植物学、生存环境学、历史考证学和中华传统文化的危害。大熊猫是人类宠爱的旗舰 动物,是中华大地的特有物种,我们应该对它是什么、它从何而来有一个较为客观的说法。
  现在把几十年来对典籍中大熊猫古名的研究成果列表说明。
  时代
  夏商周春秋战国汉三国晋南北朝 唐宋明清近现代
  名称
  貔貅、貘、驺虞 貔貅、挚兽、文罴(pi)
  猛豹、貊、玄豹、貘、膜驺虞、白狐、豰(hu)、执夷、貘、林云、白豹、啮(nie)铁、猛豹、貔貅 白罴、貊、白豹
  貘、貔貅、驺虞驺虞、貊、食铁兽
  貘、玄貘、狡兔貘、貊、食铁兽、熊罴、白熊貔貅、干将、莫邪(ye)、啮铁、貘貔貅、皮裘、食铁兽、貘貊、猛豹、猛氏兽貔貅、貘、貊、食铁兽
  皮裘、角端貔貅、白熊、花熊、竹熊、银狗、荡或杜洞尕(ga)(藏族)、大浣熊、峨曲(彝族)、猫熊、大熊猫
  典籍
  《诗经》、《尚书》、《史记》《礼记》、《庄子》、《山海经》、《东周列国志》、《逸周书·王会篇》、《尔雅》、《毛诗》《淮南子·道应训》、《说文解字》、《神异 经》、《上林赋》、《子虚赋》、《封禅书》《毛诗广要》、《广雅》、《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广志》、《南中志》、《旧唐书》、《玉篇》
  《后汉书·西南夷传》、《拾遗记》、《蜀都赋》《貘屏赞》、《酉阳杂俎(zu)》《尔雅翼》、《埤(pi)雅》、《图经本草》、《尔雅疏》《本草纲目》、《蜀中广 记》、《正字通》、《北川县志》、《译峨籁》
  《康熙字典》、《古今图书集成》、《峨眉山志》《陇蜀馀闻》、《香祖笔记》、《长阳县志》、《经义述闻》、《直隶澧州志林》、《巴东县志》《清稗类钞》、《雷波县 志》、《洪雅县志》、《竹山县志》
  《辞源》(北京1983、1987年版)、《雅安·宝兴县志》、《峨眉山志》、《阿坝州志》
  驺虞是大熊猫吗?——驺虞说
  《诗经·召南·驺虞》:
  “彼茁者葭(jia),壹发五豝(ba),于嗟乎驺(zou)虞!
  彼茁者蓬,壹发五豵(zong),于嗟乎驺虞!”
  此处的驺虞,是当时兽官的名称。这里借指猎人,说他的箭技高超,一箭就射中五只母猪(豝),一箭就射中五只小猪(豵)。
  《山海经·海内北经》:
  “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驺吾同驺虞是古时异名,此指珍兽。
  《周礼·春官》:
  “周成王因先王之乐,命名驺虞。”“凡射,王奏驺虞,诸侯奏貍(mao)首。”这里的驺虞、貍首作乐曲名。
  《淮南子·道应训》(刘安撰,公元前179-122年)记载,“商纣王拘文王于羑(you)里。”于是文王的大臣购买了奇兽驺虞,美玉,玄豹和虎的彩色皮毛等很多珍稀 礼品去打通关节,最后文王获释。
  《封禅书》(司马相如撰,公元前179-118年)“般般之兽,乐我君囿(you);白质黑章,其仪可喜。”
  “囿驺虞之珍群,激麋(mi)鹿之怪兽。”
  《史记·东方朔传》(约公元前97年)记载汉武帝(公元前141—87年)时,建章宫后苑出了一种“其状似麋”的怪兽,让见多识广的东方朔看后说:“所谓驺牙者也。远 方当来归义,而驺牙先见。”所说驺牙,也就是驺虞。果然一年后,匈奴混邪王率十万之众来降汉朝。
  《资治通鉴》(宋·司马光,公元1084年)
  记载西晋元康元年(公元291年),为争权夺势,宫闱滋扰。楚王司马玮与贾后合谋,杀汝南王司马亮。其后楚王又与贾后冲突,贾后听了太子少傅张华的建议,“遣殿中将军 王宫持驺虞幡出麾众曰:‘楚王矫诏,勿听也!’众皆释仗而去。”永宁元年(公元301年),齐王司马冏(jiong)起兵,朝廷大臣群起杀死擅权扰宫的孙秀死党等人,然后 “传诏以驺虞幡敕将士解兵”,使京城平定。
  对“驺虞幡”的作用,《资治通鉴·卷六》说,按“晋制,有白虎幡、驺虞幡。白虎威猛主杀,故以督战;驺虞仁兽,故以解兵。”
  这段文献被广为引用,作为大熊猫是仁兽,是化解战争的友好使者的例证。但均是在被以讹传讹的曲解后使用的。其一、《康熙字典》解释驺虞时说:“《埤雅》驺虞尾长于身, 西方之兽也,不履生草,食自死之肉。”今人使用时添加了“只吃竹子”之说。《埤雅》是宋代陆佃解释《尔雅》中鸟兽鱼虫花木等生物的专著。其二,清代赵翼《廿二史 劄(zha)记》载:“晋制最重驺虞幡,每至危险时,或用以传旨,或用以止兵,见之者辄慴(she)伏而不敢动,亦一朝之令甲也。”把一朝一代的特指,演绎为历朝历代的泛 指,不妥。
  《隋书·王劭传》记载驺虞为一种方位瑞兽。《新唐书·车服志》中说驺虞是一种信符。
  《康熙字典》:“《玉篇》驺虞义兽,至德所感则见。马之属。”《玉篇》是南朝梁国顾野王(公元519-581年)所著,是汉代许慎(公元58-147年)《说文》之后 最重要的字书之一。
  概述以上文献,得出以下认识:
  一、“驺虞”曾是官名、职业名、乐曲名、地名、方位名和信符。
  二、作动物名时,是以传说中祥瑞、珍奇之兽的品格出现。形象、品性特征是:“五采毕具”、“白质黑章”或“白虎黑文”;“尾长于身”、“日行千里”;“不履生草”、 “不食生物”、“食(同类)自死之肉”;“义兽”、“仁兽”。
  三、驺虞见之于典籍,主要是先秦至隋唐之间,以神话动物的形象面世。明朝永乐、宣德年间,曾出现三次驺虞热,说是“驺虞献瑞”,当朝文人作《驺虞颂》、《驺虞诗》予赞 颂。这几次活动展示的驺虞是虎躯狮首,体魄伟岸;动作敏捷,奔跑如飞;白毛黑纹,尾巴修长。
  四、古文献中记载的驺虞,不是大熊猫的形象。
  貘是大熊猫吗?——貘说
  “貘”在古文献中出现较多,论说纷繁,《康熙字典》的提炼较为集中,由此入手剖析(下称《康熙字典》简为《康典》)。
  《康熙字典》:“貘:《尔雅·释兽》,貘,白豹[注]似熊,小头痹脚,黑白驳,能舐食铜铁及竹骨。骨节强直,中实少髓,皮辟湿。《说文》,似熊而黄色,出蜀中。《正字 通》,貘齿最坚,以铁锤之,铁皆碎落,火不能烧,惟羚羊角能碎之。《神异经》,南方有兽,毛黑如漆,食铁饮水,名啮铁。《拾遗记》,昆吾山狡兔,形如兔,雄黄雌白,食丹石 铜铁。昔吴王武库兵器悉尽。掘地得二免,一白一黄,腹内皆铁,取铸为剑,切玉如泥,皆貘类也。又苏颂曰:唐世画貘为屏。《白居易·貘屏赞序》,生南方山泽中,图其形辟邪。 《韵会》,貘,狼属,通作貊。”《康典》中,将“貘”“貊”“貃”“貉(he)”作古今之异体字。
  《康熙字典》成书时值中华盛世。康熙皇帝命张玉书、陈廷敬等三十多位学者,历时七年,辑录编纂了47035字,是古往今来的一部文化盛典,于康熙五十五年(公元 1716年)刊行。“貔”条目筛选了上至战国讲评词义的《尔雅》等九种文献,下至康熙时众多精英的见解,应该说对“貘”的认识不会产生太大歧义。但是今人在引用这些文献 时,各取所需,延申附会,把《康典》中的“似熊”、“黑白驳,能舐食铜铁及竹骨”、“皮辟湿”、“出蜀中”、“食铁饮水,名啮铁”、“昔吴王武库兵器悉尽”、“唐世画貔为 屏”和《白居易·貘屏赞序》融为一体,勾画出一只活灵活现的现代大熊猫。
  此外,其它文献中涉及貘的较典型的资料有:
  汉代大辞赋家司马相如《子虚赋》中,楚王云梦泽游猎,“其下则有白虎玄豹”。《上林赋》说“上林苑”这座皇家园林里,喂养的“其兽则牛庸旄(mao)貘 犛(mao)”,“生貔豹,搏豺狼”。
  《神异经》记载:“西荒之中,有兽焉,名貘豹,欲食人脑,或舌出盘地丈余,人先闻声,烧灰石投其舌乃死。”
  晋代左思《蜀都赋》中有“戟食铁之兽”。
  《逸周书·王会篇》“不令支,玄貘”。晋代郭璞在《尔雅·释兽》中对此所注为《康典》收录。
  《山海经·中山经》“邛崃山出貊”;《山海经·西山经》“南山,兽多猛豹”;《山海经·中次十一经》“即谷山,多美玉,多玄豹”;《山海经》“鲜山,有兽焉,其状如 膜”。
  把貘作为熊猫、食铁兽被广为引用的范文是唐代白居易写的《貘屏赞并序》,但使用时均被掐头留尾,因此全文录下:
  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生南方山谷中,寝其皮辟瘟,图其形辟邪。余旧病头风,每寝息常以小屏卫其首,适遇画工,偶令写之。按《山海经》,此兽食铁与铜,不食它 物。因有所感,遂为赞曰。
  邈哉奇兽,生於南国,其名曰貘,非铁不食。
  昔在上古,人心忠质,征伐教令,自天子出。
  剑戟省用,铜铁羡溢,貘当是时,饱食终日。
  三代以降,王法不一,铄铁为兵,范铜为佛。
  佛像日益,兵刃日滋,何山不剷(chan),何谷不隳(hui)。
  铢铜寸铁,罔有孑遗,悲哉彼貘,無乃馁而。
  呜呼!非貘之悲,惟时之悲。
  宋代博物学家罗愿在《尔雅翼·释兽》说:“貘,今出建宁郡,毛黑白,臆似熊而小,能食蛇,以舌舐铁,可顿进数十斤,溺能消铁为水。有误食针铁在腹者,服其溺者 化......今蜀人云峨眉山多有之。”
  明代冯梦龙在《东周列国志》第三十五回中,杜撰了一个公子重耳的勇士当着楚王的面搏杀貘的场景,对貘的刻画是“秉天地之金气而生,头小足卑,好食铜铁”等,此描述被时 人广为引用,但是有意回避了一段文字,勇士取得胜利后,“将那兽的象鼻,一手捻定,如牵犬羊一般,直至二君之前”。
  明代曹学佺(1574-1647年)写有一本《蜀中广记》,涉及貘、猛豹、啮铁兽的相关记载全录自前述《山海经》、《蜀都赋》和《尔雅翼·释兽》的注释。
  徐珂(1869-1928年)《清稗类钞·动物类》“貊:食铁兽,似熊而小,以舌舐铁,须臾便数十斤,即《尔雅》所谓貘”。
  以上辑录说貘的古文献,是当今学者、研究者论述貘等于大熊猫的主要古籍凭据,作简要点评。
  一、《山海经》(约2500年前)是华夏民族开天辟地至战国时期一部时代久远的百科全书,作者不可考。《女娲补天》、《大禹治水》、《黄帝擒蚩尤》都是其中的神话传 说。书中多次出现“貘”、“膜”、“猛豹”、“玄豹”,只反映在古传闻中,有这类动物。很多人引用《中山经》讲邛崃山严道县(今荥经县)有食铁兽,查证不实,无此记载。且 严道县设置晚于《山海经》,为误证。司马迁在《史记·大宛传》中说,“至《禹本经》、《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
  二、今人广引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和《上林赋》,证明在汉代的皇家园林中就已经人工饲养貘即大熊猫。司马迁评价他说,“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 《诗》之风谏何异。”这里是说,相如用极尽夸张的手法编纂的“虚辞滥说”是讽刺时弊,同《诗经》辑民谣以刺时弊是一样的。
  为什么叫《子虚赋》?司马相如杜撰出“楚使子虚”,“乌有先生”和“无是公”来评说楚王游猎的盛况及奢侈。成语“子虚乌有”源于此赋。楚王游猎,是诸侯级档次,还不够 水平,还有天子级水平的游猎,就是《上林赋》中的上林苑游猎。汉武帝对秦时已有的上林囿铺张扩建,变囿为苑,司马相如很有意见,借周天子游猎之名写《上林赋》讽劝。
  上林苑有多大?“日出东沼,入於西陂。其南则隆冬生长,踊水跃波;兽则牛庸旄貘犛,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译过来解,早晨太阳从苑东的池旁升起,晚上太阳落到苑西的山 坡后。苑南是隆冬季节,苑北是盛夏也有冰冻的地方,苑内珍奇异兽不计其数。按此判断,上林苑同中华版图差不多大。《史记》中注曰:“此虽赋上林,博引异方珍奇,不系於一 也。”司马相如神思驰骋,把古代神话中能想象的“异方珍奇”统统“博引”到上林苑。把天方夜谈的“虚辞滥说”作为古皇家苑林饲养大熊猫的实证来引述,是为一误。
  三、《逸周书·王会篇》和晋代郭璞作注,是迄今影响最为广泛的貘即大熊猫的文献根据,因这里有“似熊”、“黑白驳、能舐食铜铁及竹骨”,是最早出现的食竹记载。细琢郭 注“貘,白豹”,“或曰豹,白色者别名貘”,似应理解为白色的豹叫貘,而不是貘还有一个名字叫白豹,依多处文献指出“貘,豹属”来理解,应更为合理。
  至于“啮铁兽”“顿进数十斤”“舐铁消千斤”的描述,是神话传续。现代熊猫在饿极或需补充铁元素时,把铝盆和铁锅边咬一点,这不能同神话的啮铁兽混为一物。
  四、白居易的《貘屏赞并序》是当今注家必引的文献。白先生道:“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生南方山谷中。”这个模样同大熊猫有哪点近似之处?以一代文豪的水平, 不至于弄错“象鼻”“牛尾”这些显著特征吧?很多引录者采取了古人避圣者讳的手法,掐头留尾,引学生入歧途。
  白居易的貘能避邪的传说也影响到日本,以至在唐以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日本船出海,要在帆上大书“貘”字,用以驱邪保平安。
  貘是中国曾有的动物。1975年陕西省宝鸡市茹家村出土的西周中期青铜器有“貘形尊”(现藏宝鸡市博物馆)。1960年4月,江苏省无锡市郊窑窝里出土的元代钱裕墓中 古物,其中貘纹金带扣的貘形象,皆与《貘屏赞》所述形象相近。
  在河南安阳殷墟中出土过商代晚期貘的残骨。在贵州、安徽也出土过大量的貘化石。
  享誉世界的美国著名动物学家、大熊猫研究专家,曾和胡锦矗教授共同在卧龙研究过五年熊猫的夏勒博士,在其《最后的大熊猫》一书中说:“中国东部很多大型动物,从很久以 前就流离失所,如果还存活,也只能在过去活动范围的边缘上苟延残喘。诸如苏门答腊犀牛、马来貘、大象、长臂猿等,十世纪以前分布远至黄河以北。现在犀牛和貘在中国境内已绝 迹。”
  根据出土化石和陪葬品,动物学家能准确的分辨出貘与熊猫的遗骨。古往今来,无论是文献还是实物,貘与大熊猫是两种动物。
  五、《东周列国志》、《神异经》中对貘的神化描绘,让人毛骨悚然,同人见人爱的大熊猫能扯到一起吗?
  六、明代曹学佺的《蜀中广记》也是“貘说”者广为引用的典籍,其实是转引郭璞诸多注释,无新见解。
  七、《康典》中《拾遗记》载“昆吾山狡免”中删了原著最后一段文字,指用雌雄二狡兔腹内的铁胆肾所铸的剑“雄号干将,雌号莫邪”,这是把春秋战国时的宝剑名移用至此。 最近出版的一本关于大熊猫的书中说:“在《尔雅翼》中,还把雄的貘叫干将,雌性的叫莫邪。”以此说明大熊猫在古代就很受珍视。能把吴王(今苏州)武器库的兵器吃完的是两只 狡兔,它们躲在地下,被捕杀之,有铁胆肾,铸剑切玉如泥。有研究者据此推论,春秋战国时的苏州一带就有大熊猫!
  八、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对貘及药用价值的描述,是很多引用者津津乐道,以为铁证的文献,出于对李时珍的景仰,大家臣服于大熊猫之“貘”说。现把《本草纲目》对 “貘”的集解作摘评。
  “集解”中先引晋郭璞的注释,前已录,不赘。“唐世多画貘作屏,白乐天(白居易)有赞序之。今黔蜀及峨眉山中时有。貘,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土人鼎釜多为所食,颇为山 居之患,亦捕以为药。其齿骨极坚,以刀斧椎锻,皆碎落。火亦不能烧。人得之诈充佛牙佛骨,以诳俚俗。”“附录啮铁。时珍曰:按《神异经》云,南方有兽,角足大小状如水牛, 毛黑如漆,食铁而饮水,粪可为兵,其利如钢,名曰啮铁。唐史云,吐火罗献大兽,高七尺,饮铜铁,日行三百里。”
  这段文献说明两点事实:1、在明代贵州、四川和峨眉山中吃老百姓铁罐铁锅,造成危害的貘,同白居易写的啮铁兽同为一物,“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百姓就捕杀它拿来药 用。2、唐史记载吐火罗,即今印度一带给朝廷献过高达七尺,吃铜铁的大个头啮铁兽,每天可行三百里。其解释是唐代在印度就有吃铜铁的大熊猫。不同的是,外国大熊猫比中国大 熊猫身体好,每天可以跑三百里。
  解析古今说貘的文献资料,判断如下:
  一、中国古代就有貘这种动物。文献称“貊”、“膜”、“貃”是同一动物的别称。
  二、貘在古文献和考古发现的形象特点是基本一致的: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啮铁兽是神化动物。
  三、四川、贵州、峨眉山的貘,与“貘屏赞”描绘的形象是同一动物,但添加了食铁,粪可为兵器,尿可化腹内之铁的神话传说。
  四、古文献记载的貘,不是今天的大熊猫。古注貘的别名白豹、猛豹、玄豹、貊、貃、膜、貉、执夷等称呼,也不应是大熊猫的别名。
  貔貅是大熊猫吗?——貔貅说
  周建人先生的貔貅说,引领大熊猫古名论半个世纪,由此蔓延至貘、驺虞、食铁兽……在中国,除龙图腾外,可能要算熊猫古名牵扯最广了吧?让我们帮助来不及做此项研究的周 建人先生,认识一下貔貅与大熊猫的关系。
  一、典籍中最早记述“貔貅”的是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讲轩辕黄帝为了同炎帝作战,“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於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约公元前 2698—2598年)。这条貔貅史料应用最广,因来自《史记》,是权威的史料。
  但是对“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於阪泉之野”的解释,《史记》本身就出现了矛盾的两种说法。唐代司马贞的“索隐”注“此六者猛兽,可以教战。”也就是说,训练这六 种猛兽帮黄帝打仗,才战胜了炎帝,今人多持此说。同是唐代的张守节“正义”注“言教士卒习战,以猛兽之名名之,用威敌也。”譬如说,训练一团士兵,分别给三个营命名为“熊 营”、“貔营”、“貅营”,再打上旌幡,震慑敌人。2001年由黄帝陵所在地出版的《千古圣地黄帝陵》一书说:“这是我国古代战争史上的第一战。黄帝率领以熊罴貔貅貙虎等 为图腾的部落,经过多次战争,打败了炎帝部落。”这里印证了一点,不是训练六种猛兽去打仗。胜后,黄帝又征战蚩尤,擒杀之。当时战争规模多大,无可考。但蚩尤兄弟是八十一 人作乱,“威振天下”,加上所率部队,也不会多到哪里去。《尚书》记载一千多年后武王伐纣时,当时生产力的发展进步了很多,人丁、部队也大为增加,在商郊与纣王决战时,武 王率的部队是战车三百辆,勇士三千人。试想黄、炎决战是多大规模,士兵不够,要训练猛兽帮忙吗?这些猛兽是通人性的吗?在昏天黑地的战场上它就只咬敌人不伤自己人吗?
  误解的产生,源于不清楚“集解”、“索隐”、“正义”的特定含义。“集解”,是对《史记》进行解释。“索隐”,是把前人对《史记》“集解”时遗漏、隐蔽的资料搜索集中 起来。而“正义”则是对“集解”“索隐”进行甄(zhen)别后选出正确的解释。从古今评述来看,张守节的“正义”注释是正确的。今人片面理解的教貔貅(熊猫)去帮助打 仗,情理不通。
  二、《尚书·周书·牧誓》,收录周武王(公元前1122年)在商郊牧野与商纣王决战前夕的誓师演讲:
  “勖(xu)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
  因有“如虎如貔”句,被现在广为引用。
  三、《诗经·荡之什·韩奕》记载“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因以其伯。”“实墉实壑,实亩实藉,献其貔皮,赤豹黄罴。”译义是,周宣王(公元前827—782 年)赐予韩侯很大的权力,追国、貊国和北方的诸侯归韩侯掌管。韩侯修城挖壕,整治田亩定税法,管理有成效,要向周宣王贡献貔皮和赤豹黄罴这些珍稀物兽。当今很多注家以 “追、貊”之国有“貔皮”、“赤豹”为据,认为三千年前北方有大熊猫。
  四、《礼记·曲礼上》记载了周朝礼仪中外出时要注意的五种礼节。“史载笔,士载言。前有水则载青旌……,前有挚兽则载貔貅行。”即管文书的要携带笔具,负责司盟的要带 盟会文辞。行进中前方遇到水,就树起画有水鸟的旌旗提醒大家;如果遇到猛兽,就树起画有猛兽貔貅的旗子震慑对方。
  五、《尔雅·释兽》载“貔,白狐”。这是一部成书于春秋战国时(公元前770—221年)专讲字义的工具书。
  汉代扬雄(公元前53-公元18年)著《方言·卷八》中说:“貔,陈楚江淮之间谓之豸来,北燕朝鲜之间谓之豾,关西谓之貍。”
  三国时(公元220—280年)吴国人陆玑是位生物学家,他著有《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简称《毛诗疏》。而《毛诗》是战国时鲁国人毛亨(大毛公)对《诗经》进行翻译 和解释,然后传授给赵国人毛苌(chang)(小毛公),二人对《诗经》的训诂专著称《毛诗》。《毛诗疏》注:“貔似虎或曰似熊,辽东人谓之白熊。又旌旗名。”
  这部分文献的记载是:①貔,出于中国北方和南方;②属豹、也属虎、也象熊;③单以“辽东人谓之白熊”即论定东北有熊猫,有一叶障目之惑。
  六、唐代大诗人韩愈《永贞行》有“北军百万虎与貔,天子自将非他师”句。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有“羡威统百万貔貅,坐安边境”的叙述。在道教的《王灵官宝诰》中说王 灵官“统百万貔貅神将”负责天上人间的巡察之责。
  除上述典籍文献,再举一实证。
  在四川泸州市尧坝古镇老街的南端,有一座清代嘉庆十五年(1810年)皇帝嘉奖当地武进士李跃龙功绩而立的牌坊,石柱上镌有一副对联,是按察使王正常题赠:“对天仗以 呈能,勇冠貔貅之队;戴宫花而焕彩,荣耀桑梓之邦。”
  尧坝老街是美学大师、雕塑家王朝闻先生的家乡,故居离牌坊二十米。这里也是中国著名导演凌子风的家乡,他家开门走两分钟即到牌坊。对联说,李跃龙的功夫可列勇猛的貔貅 之队,建立功勋后,得到皇帝赏赐荣耀故乡。
  以上引典说明,古往今来,“貔”、“貔貅”是一个常用词汇,绵延数千年,它特指一种勇猛异常的野兽,无论天上人间,它都是以威猛,骁勇善战的形象出现。
  七、现代工具书的记载
  《辞源》是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1987年)出版的工具书。《辞源》始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为追求新学而筹备编纂,到1915年首次发行。1931 年、1939年先后发行续编本。1983年国内首发修订本,我手上的是1983年版本。
  在“貔貅”条目下,引证了①貔貅为猛兽名;②为旌旗名;③清代王士祯《陇蜀馀闻》:“‘貔貅产峨眉,自木皮殿以上林木间有之。形类犬,黄质白章,庞赘迟钝,见人不惊, 群犬常侮之,其声似念陀佛,非猛兽也。’或谓即熊猫。”这是第一次出现把貔貅认为是熊猫的工具书。
  在同一页“貘”条目下,引用了《尔雅·释兽》郭璞对貘的注解和罗愿《尔雅翼·释兽》的注:“貘,今出建宁郡,……今蜀人云峨眉山多有之。”编辑者对此注,“据所描述有 似大熊猫。”这也是当代把“貔貅”、“貘”作为大熊猫的工具书的孤证。但是,就在“貘”条目内,附有“貘屏”、“貘屏赞序”的说明,这让人费解,晋郭璞、唐白居易、宋罗愿 的“貘”不是一回事,一名三物?
  台湾商务印书馆在1939年版基础上的增修本《辞源》(1989年版),在“貔貅”、“貘”的条目内,没有王士祯和罗愿的文摘,也没有关于熊猫的记述。
  《汉语大字典》是由四川、湖北两省负责,从1975年起,历经十五年磨砺,编就的一部对汉字形、音、义全方位解释的大型语文工具书,1990年出版。在“貘”、“貔 貅”条目中,所引用古文献比《辞源》多数倍,但是没有采用熊猫说。
  《汉语大词典》由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于1992年12月发行,在“貘”、“貔貅”条目中,仍未采信熊猫说。
  北京商务印书馆《新华字典》(2000年版),是国内销量最多、最普及的工具书,在“貘”,“貔貅”条目,没有使用熊猫说。
  纵横捭阖,引经据典,辑录了数千年来对貔貅的主要注解,作者判断如下:
  1、貔貅在中国传统文化、诗词歌赋、神怪异说中是一种有深远影响的动物。
  2、貔貅是一种威猛、迅疾的猛兽。在很多场合,貔貅是以神化猛兽的面目出现,如食铜铁、尿能化铁等。
  3、从文献分析,在清康熙以前,貔貅与熊猫完全扯不到一块。
  误区在哪里?
  从上述引证、分析来看,所谓大熊猫的驺虞说,貘说、貔貅说是不能成立的!那么,造成这种误解、误导的原因是什么呢?笔者认为有四个方面的原因。
  1、古今辞典的编辑,有其基本特点,那就是“以语词为主,兼收百科;以常见为主,强调实用;结合书证,重在溯源”,并强调对“形”(怎么写)、“音”(怎么读)、 “义”(怎么解释)的注释。“结合书证,重在溯源”,这一基本特点和要求十分厉害。收一个词汇,最早是何人,何朝何代、何处所用,有什么书为凭,辞典都要尽可能搜集、整 理,然后注解,再编录入典,古人常用“皓首穷经”来形容钻研学问的辛苦,窗前灯下,从青发到白发,弄了一辈子,用于著述之中。中华数千年的文人,坐读者多、走读者寡。虽然 孔子带头率弟子周游列国,知行一体,但后人学得很差,能数得出的知行合一有成就者寥寥无几。那么面临“兼收百科”的编典要求,就必然出现学不敷用的窘迫,就只有以传抄转录 为主了。例如,啮铁之兽,谁见过它“顿进数十斤”、“舔铁消千斤”、“粪可为兵(器)”、“溺可消铁”?历代编者陈陈相袭,就使得我们今天在读典用典时,必须以辩证的思 维,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科学发展观的逻辑推理来引经据典,否则就要出错,出大错。
  新的时代,学科分类更细,要学的知识更多,就大大压缩了学习中华传统文章的时间,使得人们的传统文化、历史功力浅薄,连书名都看不懂更不说读文章、论历史了。一家在国 际上有名的大熊猫博物馆,开张几年,在介绍大熊猫古名的文献部分,把完成并出版于清代雍正六年(公元1728年)的中华文化盛典《古今图书集成》,说成是晋代(公元 265—316年)著作,提前了近一千五百年。把商纣王拘周文王于羑里的典籍出处写成《山海经·淮南子道应训》,不知这是相距数百年的两本书。而几年来,多少人看过,竟无 人提出修改意见,熟视不懂。
  2、“旁征博引”之误
  旁征博引以说明事实,论证观点,是褒义词。但在对浩繁中华古文献引证时,就应慎之。而对“驺虞、貘、貔貅”的大熊猫说引论中,实在是一负面例证。
  从源头看,最早论及这三种动物的典籍,主要出于以下几人:汉代司马迁(约公元前145—90年)的《史记·五帝本纪》、《史记·司马相如传》中的《子虚赋》、《上林 赋》、《封禅书》及《史记·东方朔传》。
  汉代(公元58-147年)许慎的《说文解字》。
  晋代(公元265—316年)郭璞的《尔雅》注。
  唐代(公元618—907年)白居易的《貘屏赞并序》。
  宋代(公元960—1127年)罗愿的《尔雅翼》注。
  明代(公元1518-1593年)李时珍的《本草纲目》。
  而其中,有原创版权的是司马迁、许慎、郭璞、白居易。《山海经》作者佚名,也应算原创版。而罗愿、李时珍的“貘说”是今人最有影响的“熊猫说”史证,如罗注“毛黑白, 臆似熊而小,能食蛇,以舌舔铁,可顿进数十斤……”,这是郭璞《尔雅·释兽》的翻版。李时珍《本草纲目》对貘的“集解、附录”,全引自郭璞、白居易、罗愿和《神异经》,如 “今黔蜀及峨眉山中时有”,“土人鼎釜多为所食,颇为山居之患,亦捕以为药……”。不细心的读者只看李时珍的摘录,盲目跟进,就对貘即大熊猫深信不疑了!
  除此以外,历来注家、书家对“貔貅、貘、驺虞”的转引、著录者,何止数百上千。而今人在旮旮角角里,都能找到古评说者引以为据,这就造成极大误区,以为古时的熊猫是遍 及中国的庞大种群,那么多著述,那么多朝代都在讲它,没有弄清楚其源也一、其支也众的道理。
  3、古字形音义数千年来变化多端,历史上一些专家对某篇文章句逗分止,意见相歧,可争论几辈人。为写这篇文章,在我查阅几可等身的著述中,发现没有哪一篇对最先提出注 释的文献,在引用过程中不出差错的,包括大名鼎鼎的《康熙字典》和《古今图书集成》,更何况大量历史原著已佚,而书目和部分内容还在,要以史籍为唯一凭据考证史实,其难度 可想而知。
  4、资料占有量的缺陷,造成驺虞说、貘说、貔貅说的误区。在接触到的一些熊猫发烧友中,也有人提出“象鼻犀目”的貘怎么会是大熊猫?啮铁兽能吃那样多铁,熊猫能吃多少 等等疑问。但是他们没有或无法查找历史文献,也就无法比较、鉴别,只能被先入者牵着鼻子走,作误导一族的传播者,人云亦云。
  (未完,后续请见本报明日二、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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